杭世騏/
四十年轉眼成空,但四十年前的金門古寧頭的血戰仍橫亙心田;七十六歲的老兵,永遠忘不了一一八師(虎軍部隊)官兵縱橫沙場,摧破強敵的雄風;以及虎將李樹蘭(金門之虎)黑黑胖胖,壯壯的魁梧身材,滿臉的絡腮鬍,「鬍子」、「狗屎」,我們這樣在背後暱稱敬愛的師長,忝為一一八師的副師長,就讓我來回憶一下虎軍虎將血戰古寧頭的戰史,作為同志們學習的榜樣吧!
一一八師是十八軍的主力部隊之一,在胡璉將軍(四平部隊)的領導下,曾經在「南麻」之役等剿匪戰役中,屢次擊破共匪陳毅、林彪、賀龍::::等嫡系部隊;但是「徐蚌會戰」中不幸在雙堆集失利,突圍而出後,幹部遂在江西黎川、南城、臨川縣招兵、成立「三五二」團(英雄團)、「三五三團」(青年團),「三五四」團(威武團),分由唐後賢上校,林書嶠上校、楊書田上校這三名勇將領導;軍服不全、武器不好,只有一部分在雲南省主席盧漢叛亂之前領來的美式槍械,以及老式武器,數量不多,品質又差,即以機槍而言,有的不連發,有的打不響。
但是「天下強兵在將」、「強將手下無弱兵」、「打仗打將」,在名將李樹蘭訓練精練之下,一一八師的新兵在由江西經福建、赴汕頭的戰鬥行軍之中,一有休息時間,即立起人頭靶練劈刺、練瞄準,一碰到士兵、叛軍就打,在「以戰練兵」之下,已漸漸的練成一身戰技,成為勁軍。
三十八年中秋節,明月朗照,月圓人圓之夜,李樹蘭師長和我率領著一一八師,懷著離鄉去國的悲情,在汕頭上了一條中字號,在海上還碰到颱風,官兵們也無心賞月過節;還好在第二天夜晚就到了金門。
當時的金門是一個荒島,只有一些竹屋、茅舍,小山上有些松柏、草木,一眼望去,全是黃土,由於戰亂,僑匯已斷,人民生活困苦,多是吃地瓜、魚乾;男子多半遠去南洋工作,故男少女多,壯少老多,不可能對部隊提供兵源、資源;我們只好吃著身上背著的米,以及同船運來的大豆、花生,吃不上蔬菜,連柴火也沒有,只好砍樹為炊。
但是,在十八軍高魁元軍長的部署下,我們在瓊林迅速的完成了作戰整備,並進行許多次反擊案、逆襲案的操演,二十二兵團司令官李良榮中將、福州綏靖公署代主任湯恩伯上將、高魁元軍長均親臨督導,使一一八師和擔任總預備隊的戰車營,以及其他友軍部隊取得了很多的步戰協同作戰觀念。
湯恩伯上將認為共軍來襲的時間可能是十月二十四日深夜,即潮汐表上所指出的一年之中的最高潮,而登陸地點則在東、西一點紅之間。
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四日夜晚,一一八師演習完畢之後,李樹蘭師長對官兵們作了簡短的指令:
「對岸燈火通明,集結船隻,我看八路就要來了,今晚起睡覺時不許脫衣服、鞋子,把槍抱著睡,彈藥、裝備帶在身邊,一有狀況,馬上把步槍、衝鋒槍槍背帶纏在手上端著,成連橫對向前進,遇到八路就猛衝猛打,打他個措手不及,大家要矮著身子,不要挺著幹!」李樹蘭師長以標準的河北國語這樣說著,而且還以他慣用的拇指、尾指伸出的手勢加強語氣,以布鞋在沙地上劃地圖,他脖子上圍著毛巾,堅決、勇敢的神色令官兵們更加振奮。
二十四日深夜,我們聽到中共的岸砲不斷的對金門狂射著,「轟隆!轟隆!」一聲聲打在我們的心坎上,李樹蘭師長打了幾通電話給高軍長、各團團長的電話均打不通之後,就要我指揮師部所有的官兵進行作戰,自己帶著幾名衛士、無線電兵就向前衝了去。
十月的東北季風強勁的吹襲著我們,使我們步行時感到一股強大的阻力,潮水的聲音響得特別怪異,夜特別黑,什麼都看不見,海岸線上不久就響起了密集、脆亮的槍砲聲,曳光彈、槍砲彈的弧線映在夜空。
不久,高魁元軍長到師部來了,當他找不到李樹蘭師長時十分著急,立刻派參謀去找,並指示我立刻進行反擊。
高魁元軍長曾是我的旅長,當他還在十八軍十一師任少將旅長時,我是他的中校參謀長,當時軍長是胡璉中將,胡、高是官校四期同學,又是好友,兩人常常把門一關,痛痛快快的研究個一~三小時的問題。我們合作的十分愉快,後來,高先生告訴胡將軍說:「杭參謀長很優秀,我喜歡他,他什麼事都會管。」後來,高先生建議我升上校,這一種愛護之情使我至今不忘。
不久,參謀回報說已經找到了李樹蘭師長,他正在第一線的戰壕中指揮反擊,已掌握了部隊,也穩定了危急的戰況,高魁元軍長這才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,鬆了一口氣。
原來守在第二線的三五三團第一營、第三營聽到匪岸打來的排砲之後知道八路就要上岸,打電話向團長請示,電話不通,耿將華、孫罡(後曾任金門防衛司令部政戰主任)營長商量之後,覺得狀況有異,在軍情緊急下,遂決定拎著腦袋也要把八路頂住,他倆依照著師長夜間的指示,將六個連成連橫隊方式展開,冒著未奉命令,不許擅自行動的抗命罪之險,獨斷專行的殺上前去。
此時八路已突破二○一師的防區,三五三團一、三營便及時頂上去,一陣快攻猛打,打亂了八路的陣形,打垮了八路的士氣,穿著厚厚的灰棉衣褲,佩著紅領章、紅識別帶的八路紛紛在草中、石後尋找掩蔽依托,完全不聽幹部的哨聲、鑼聲、鼓聲,鬥志全失。
不久,三五三團抓到「古寧頭大捷」的一名共軍俘虜供稱,他們是陳毅的手下,第十兵團葉飛二十八軍八十二師為左翼主攻師,二十九軍八十五師為右翼主攻師,八十二師、八十五師都配屬了一個加強團,另有支援砲兵兩個團,由二十八軍軍長朱紹清指揮,他是「三野」的一名悍將,由東北南下,勢如破竹,八十五師計畫打古寧頭,再攻金門城,「準備到金城吃午飯」。其他部隊則「帶三餐熟給養,準備苦戰一天」、「堅決攻金門,渡海打臺灣」。
共軍將領判斷金門只有六個團,即青年軍二○一師的兩個團、平潭島退下的四個團,只要共軍一上來即會不戰而降,並未動用已至廈門、福州之主力,亦無海、空軍及後勤支援,打敗後之因應措施,認為第一波登陸梯隊之船隻可以回去接第二梯隊。
共軍的登陸點原定於嚨口、湖尾間,對古寧頭則作佯攻,但東北季風卻將共軍吹至古寧頭,建制被打亂,裝備、武器亦均分散。
已經上岸的第一波登陸梯隊三個加強團,共軍在戰前曾大加菜、發餉,然後乘二百多艘木船、浮水載具犯金。壯況既明,我即率師部直屬部隊趕至李樹蘭師長之指揮所,並迅速推進至一座小廟邊的大樹之線,師長即命通信兵架線,以電話指揮各團作戰,並派傳令至各團傳令,傳令班長陳富策之卓越指揮,使我印象至深,傳令在槍林彈雨中完成任務後均安全返防,對師之作戰勝利頗具貢獻。而李樹蘭師長手執電話指揮勇敢、堅毅形象更永留我心,他一直帶著我們向砲聲處前進,離交戰之地往往僅一百多公尺,可以目擊本師官兵前仆後繼,奮勇殺敵之實況。
三五三團全面出擊,向安岐、林厝、古寧頭攻擊前進,衝散共軍小股滲透部隊,再度打散其指揮體系,將共軍拘束於古寧頭之線,在三輛戰車支援下對共軍掃蕩。
二時三十分,湯恩伯上將判定共軍主力後,即動用總預備隊(本師),並指示由十八軍軍長高魁元(金東守備區指揮官)為總指揮,指揮本師、十九軍之十四師(羅錫疇)、十八師(尹俊)展開逆擊,以擊破共軍之作戰計劃││衝入觀音亭山,威脅瓊林、雙乳山間之金門腰部,將金門切斷,再堵住金東之十八軍,另以二團席捲金西。
高軍長受命後,即將太武山之軍指揮所移至本師瓊林之指揮所,斷然反擊,他的戰略決策正確,戰術部署適當,戰術運用良好,果斷的作為迅速改變了戰局,他識破戰機,捕捉戰機,進而掌握了戰機,是一個深諳大戰略的天才型將領。
我三五四團(林書嶠)不久即在後半山全殲共匪八十二師二四四團,俘獲匪兵一千二百多人。
六點半,三五三團在戰車第三連支援下,衝上安岐、湖尾高地,和共軍作慘烈白刃戰。七時許,三五四團,在八輛戰車支援下,打下觀音亭山、湖尾以東高地,又分兵攻打安岐、沙灘。
不久,三五二團,戰車八輛打下安岐,九時打下湖南高地,李樹蘭師長即將師指揮所推進至湖南高地,揮兵殺敵。三五三團二營亦來合攻埔頭,一時硝煙火海四起,沙灘開闊,共軍遂紛紛為我招降。
然後軍以本師之三團並列攻擊前進至林厝高地,並令各師合攻,因此地有我留下之永久性陣地,而且到處是泥濘,進展不易。
十四時,我三五二團、三五三團下林厝東北,在戰車先導下,和共軍做十多次白刃戰,時高軍長已至一三二高地督戰,親冒鋒鏑,我軍士氣大振。十六時,我兵突入林厝東南及南側。十七時,三五二團、三五三團再突入林厝。三五三團二營營長等不幸戰死,因夜暗不利作戰,遂澈夜砲打林厝、古寧頭,並予嚴密監視。
二十六日拂曉,我師展開攻擊,李樹蘭師長一馬當先,帶頭攻敵。六點半,高軍長揮兵總攻。九時,三五二團攻入林厝,反覆作白刃戰。十一時,十二兵團司令官胡璉中將趕至第一線,即以戰車營營長陳振威車上之無線電,令三五四團(右翼)迅速展開,並與各級幹部通話,官兵士氣大振。十二時,攻占林厝。十五時,三五三團又攻下北山東北,殲俘甚多,三五二團則攻入北山村,但屢攻不下。十六時,胡璉令戰車入北山,逕射碉堡、家屋射口,共軍不支,奠定勝局。十八時,北山被我軍攻占。
李樹蘭師長遂令各團守好沿岸,防止共軍增援,高軍長則令傷亡慘重,但還能打的三五三團接下三五二團之任務,楊團、林團(三五四)遂集中四二、八一、一○六砲、火箭筒準備總攻。廿二時,三五三、三五四團砲打古寧頭。廿七日一時,三五三團大破共軍,一部分共軍突圍至海岸,為三五四圍殲俘。四時,我師沿海掃蕩,焚燒共軍船隻,並打死共軍四百多人,俘虜九百多人,結束戰鬥,大獲全勝。
「古寧頭大捷」之後,李樹蘭師長在瓊林師部擺慶功宴,排長以上軍官全體參加。李將軍本來每餐都要喝一杯的,那一天,他更開懷暢飲,他說:「不會喝的不行,一定要喝!」結果醉倒了不少人。
不久,李樹蘭師長赴參大受訓,總統 蔣公特派總政治部主任蔣經國先生來金,頒授本師「虎」字榮譽旗一面,由我代表接受,有功官兵並均獲頒勳章、獎金。
虎將李樹蘭後來在民國五十九年四月二十二日逝世於臺北,舊屬莫不震悼。我呢?則頭已禿、髮已白。不過「古寧頭大捷」是永恆的,四十年了,共軍再也無力犯金攻臺,夜仍籠罩潮音依舊,此役已成典型。
轉貼來源:
「古寧頭大捷四十週年紀念文集」
國防部史政編譯局編
3 則留言:
李樹蘭將軍之子
好像是我國中數學老師
二十五六年前的往事
好遙遠的記憶
如果樹蘭將軍之子"好像是國中老師"為真,那是在新竹?
三十六七年前的往事
記憶確不遙遠...
我父親李淡清當年25歲,也參與此戰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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